如果说在日新月异的娱乐圈，有什么是永恒的存在，那一定是“晋江”。从2015年刷屏的《花千骨》，到近期刚刚完结的大热网剧《山河令》，晋江在爆款IP的输出上从未让人失望。引发饭圈狂欢的《陈情令》、《镇魂》；最具国民性的电视剧《甄嬛传》；以及现实题材《少年的你》、《欢乐颂》、《大江大河》等均源于晋江。但看似站在时代潮头的晋江，却是同类公司里被称“最不专业”“最怂最慢”的存在。网文付费，它最晚开通；被资本收编，属它最晚；就连自家app，也是最晚推出。甚至到现在，晋江网站头版还保留着20年前最原始的模样——简单的红白绿三配色，比起同类的精致，实在过于“粗糙”。始终慢一拍的晋江，究竟凭什么成为如今的爆款制造机？这一切，还得从20年前说起。011999年，国内互联网站尚处于建设时代，内容匮乏，文学故事就成了填充网站栏目的最佳之选。晋江文学城的雏形，是福建省晋江市电信局创办的“晋江万维信息网”板块，由初代站长sunrain负责。2年后，sunrain辞职，晋江文学城沦为“弃婴”，只有板块下的论坛还能勉强交流。往期沉迷晋江文学的资深读者洁普莉儿苦于阅读无门，发起“拯救晋江计划”行动，号召大家一起帮文学城恢复生机。此时，黄艳明刚刚大学毕业，懂一点网页制作技术和网站建设，同为晋江爱好者，她便与大家一起加入拯救计划。这时的黄艳明一定不会想到，这个看似无心之举的决定，竟成了她终身为之奋斗的事业。在一群自发组织读者的拯救下，晋江终于重现生机，并于2003年1月正式拥有自己的独立服务器。同年8月，“晋江原创网”正式成立。晋江文学网CEO主要收录网友们的原创文学作品，给同好们提供一个可以写作、阅读和交流的平台，这就是如今“晋江文学城”的前身。这时的网络文学还处于萌芽阶段，文学爱好者受困于传统报刊投稿难、图书出版难，所以只能通过网络实现自己的文学梦想。那时的写作只图“月亮”，“六便士”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同一时期，一位常逛晋江论坛的女孩儿也和黄艳明她们一样陷入阅读匮乏期。但与她们的拯救计划不同，这个姑娘开始尝试写故事给自己看。“晋江论坛上有人在连载小说，我就学着把《明若晓溪》也贴了上去。”她就是后来火爆全网的“言情天后”——明晓溪。此时的她根本不敢相信，2008年自己会以300万版税收入，登上作家富豪榜第11位。随着晋江文学城的正式创立，“明晓溪”们有了一方施展创作热情的天地。02这个阶段的晋江正处于自由时代，文学作品大多出自个人喜好，内容题材丰富多样，创作上也更字斟句酌，大量的优秀作品开始涌现。风格迥异的作者们陆续登台：匪我思存专注虐恋、错爱，《千山暮雪》《东宫》诉尽苦楚；桐华的穿越一鸣惊人，《步步惊心》的深宫戏码赚足了眼泪；还有高管阿耐笔下的残酷商业与现实，《欢乐颂》《都挺好》字字扎心……那时的晋江大多以女性作者为主，因此吸引的读者也多为女性。长此以往，晋江便慢慢被广大同好定义为“女性向”文学作品聚集地，它的创作风格就是在这时形成。据《1987-2016中国网络文学大事年表》统计，诸多文学类型的发源地就在这里：《梦回大清》开创了“清穿文”的先河；《泡沫之夏》初具“总裁文”和“娱乐圈文”的雏形；《花容天下》里“男男生子”成为后来耽美的争议情节；《木槿花西月锦绣》成了“宅斗文”的经典作品；《佳期如梦》之后“高干文”开始盛行……可惜这样的自由时代并没几年，2008年，基于生存压力，晋江被迫走上付费阅读的道路。其实早在2003年，晋江的对手起点就已经开始实行VIP制度付费阅读，确立了2分/千字的稿费制度。起点作者血红从第一笔50元稿酬到年入百万，仅仅用了半年时间，2007年3月，起点中文网月收入过万元的作者逾70位，其中最高者月收入超过10万元……几乎所有的大型网站都在积极探讨付费模式时，晋江却要面临倒闭的风险。自由的文学创作制度让晋江沦为抄袭聚集地，出版社的维权索赔将其列为重点打击目标。而原创作者们也因在晋江更新无法变现，纷纷转投其他公司，生存危机一触即发，不得已之下，晋江被迫加入商业化大潮。2008年1月，晋江VIP收费阅读正式施行。但起源于高度自治的晋江，即便是商业化也坚持着最初的原则：一切只为热爱。所以它的商业化账户完全透明，作者能清晰地看到具体哪个ID在几点几分买了哪个章节。收入一目了然，作者放心，网站安心。终于，越来越多的作者再次借着情怀回归，晋江逐渐又活了过来。面对资本的无情侵袭，晋江凭借一惯的慢与初心，留住了文学创作最初的灵魂。起点大神作家「流浪的蛤蟆」曾在知乎表示，晋江有两件事特别难得：抵抗住了资本，保持了短篇根据地。03但时代的风浪却远不止此，随着网络时代的兴起，晋江需要面临的挑战也越来越多。内容同质化严重是最棘手的一个。那时的热榜堪比如今的微博热搜，是流量聚集的天然宝盆，有心者借此总结了爆文逻辑：如言情组最热人设，霸道总裁+小娇妻，不管是甜文还是虐文，只要是感情线，多数爽点都在一个强大男主爱上我，爱的发疯，爱的不顾一切。于是，总裁文春笋般遍地都是，除了男女主名字，情节都大同小异。为避免越来越趋于雷同的同质化现象，晋江去掉了网站本身对作者的限制，最大程度给予作者放飞自我的想象。为了保证文章质量，晋江还推出完结再结算稿费的制度防止作者注水。但小说的完结与否竟然是由读者投票决定，这样的政策一经推出就引发一片反对。万一读者不满意结局，恶意投票，作者何处申冤？因此，还有人专门开了一个名为晋江作者公会的微博，抗议自己的权益受损。作者抗议不说，读者对此也颇有微词。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制度伤害作者积极性不说，还有引导作者讨好读者的嫌疑，这样一来，同质化岂不是更严重？最终在舆论的压力下，晋江放弃了这个投票功能。但第二次风波很快接踵而至，比起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2019年7月，晋江在“净网”行动中，因《不知悔改的男人》和《妖孽养成记》等作品被认为涉嫌传播淫秽色情内容，被勒令停更整改。怎奈何晋江文多人少，早在14年，他们就曾为配合互联网环境的清扫整顿，主动开展“网友扫黄”活动。两道机器审核后还要有至少三位网友审核，只要有一位不通过，就将进入“高级终审”环节。这就导致经常出现啥也没写就待高审的页面，引发读者、作者大面积不满。于是继“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讽刺梗之后，晋江又诞生了新梗：“你刚刚，有点打晋江擦边球了”“将他拽下，而后不由分说地脖子以上可能都不能过”所有的情爱描写内容都被换成了这样的字眼。除此之外，同月清查上线后，晋江试图将审核成本压力转接给作者，“修文收费”骚操作再次引爆作者群体。10点晋江币为0.1元，这就意味着：作者想要对自己文章进行第三次及以后的修改，就需要花费0.1元。虽然1毛钱确实微不足道，但作者们却因自己的权利被侵犯而十分不满：修改自己的作品竟然还要花钱？晋江文学城总裁@晋江iceheart 解释称：这个举措不是为钱，而是编辑审核新文旧文的压力过大，目前希望通过一定的限制措施，使得作者减少或合并一些不必要的修文次数，减少编辑审核工作量。但作者们并不吃这套，反而痛骂晋江“傲慢自大”、“吃相难看”。与此同时，竞争对手白熊阅读发布招聘微博，直接公开抢人。一时间， 晋江文学城内容、口碑双双急转直下。三天后，晋江再次迫于舆论压力下线修文收费功能。但直到今天，依然可以在微博认证为晋江文学城站长的评论区，看到一片质疑与骂声。04在时代的风浪中，晋江走得艰辛，网文作者也举步维艰。先是各类平台收费标准不一，真假难辨。再是防不胜防的抄袭现象，屡屡出现，维权越来越难，原创越来越不值钱。有人曾对晋江言情金榜文类型的流行趋势做了一个总结：“小白速食化”和“长篇速更化”。小白速食大多结构松散、文笔一般，够苏、够撩或够打脸就够了。长篇速更则是日更一万的作品，可老牌作者更习惯日更三五千。从前的为热爱而写化为如今的为钱而战，以前耐心等候、温柔鼓励的读者，如今成了付费阅读，可以理直气壮指责催更的大爷。整个网络文学创作环境戾气满满，想再出优秀文学的作品确实难于登天。加上如今各大免费网站层出不穷，晋江与作者们的发展无疑还会面临前后夹击的困境。但晋江CEO黄艳明对此丝毫不慌：免费阅读大趋势的收入并不透明，可能会导致作者难以建立起自己的价值体系。按照晋江一惯“最慢”的行动力，它肯定会选择继续观望再做定夺。在各大IP都在出各种联名款，扩大商业版图的时代，晋江始终坚持原创文学一条道走到底。面临外部的剧烈动荡，黄艳明坦言：“这两天的动荡一直不能平息，忍不住劝大家一句，别理那些是是非非，安静用心地写文吧。免费道路究竟走不走得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有答案的。”晋江的发展就像CEO黄艳明的发言，远离是非，又怂又慢，安心写文，牢记初心。就像20年前的晋江文学城那样，任凭时代变迁，晋江永远是文学爱好者栖息的一隅净土，始终纯粹，未曾改变。文丨小鹿 ©️投稿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