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如果只能选择一部作品代表自己的国家文化，相信很多中国人会首推《红楼梦》；而在日本文学界，《源氏物语》则被视为一切文学艺术的源泉。《源氏物语》成书于1001年至1008年间，比《红楼梦》还早了700多年，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被日本政府列为“国宝”。不少读者将《源氏物语》称为日本的宫廷《红楼梦》。《源氏物语》全书虽然仅百万字，却涉及三代，历时70余年，全书人物多达400余人，格局恢弘。作者紫式部以源氏公子一生“偷香窃玉”的风流情史为主线描摹了一幅日本平安时代的“浮世绘”。一直觉得，《源氏物语》在结构和人物塑造方面其实和《金瓶梅》、《红楼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三者相比，《源氏物语》无疑在场面上最为富丽堂皇，也堪称男性最富丽堂皇的性幻想。无论是主人公的身份地位：天皇之子、另一位天皇的父亲兼天皇岳父，还是与主人公发生过关系的妇女人次，相比之下，贾宝玉的“同死同化灰”未免太过小儿科，西门庆的“六门里都串到”则显得太过市井寒酸。尽管主人公风流好色、泛爱群芳，但是在作者紫式部笔下，他对女性的博爱和用心，恰恰成了当时贵族阶级的一种美德。而这一点又可以联系到作者所生活的平安时代。当时日本的贵族阶层盛行一种“访妻婚”，即男子到女子家“晓行夜宿”的一种婚姻制度，不对夫妻双方构成束缚。不过随着男性在社会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这种制度逐渐变成了维护已婚男性渔猎女色的特权，而渴望“专偶制”的女性只能对男人的乱性行为予以庇护。政治方面，当时的贵族阶级为了巩固自身势力，往往将女性作为联姻的工具。因此，平安时期的日本事实上是一个强大的男权社会，“用美貌和才学来侍奉宫廷和博取高级贵族的宠爱是平安贵族妇女的唯一出路”。《源氏物语》中以光源氏为代表的数十对男女的爱恨情欲纠葛，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展开。02《源氏物语》的故事始于日本天皇桐壶帝在位期间，出身低微的桐壶更衣独得圣宠。她和桐壶帝的爱情，宛如唐明皇与杨贵妃一般至死不渝，而这也招致了其他妃嫔的嫉恨。由于没有强大的外戚作为靠山，更衣很快在众人的折辱中郁郁而终，只留下一个三岁不到的小皇子。桐壶帝担心年幼的皇子缺乏庇护，难以在宫中立足，于是将他降为臣籍，赐姓源氏。失去宠妃后的桐壶帝悲痛欲绝，食不甘味。为了排解相思，他续娶了容貌酷似更衣的桐壶女御。源氏听闻女御的长相酷似自己的生母，倍感亲切，从小与之亲近。女御也同情源氏年幼丧母，待他颇为亲厚。日子久了，源氏竟不知不觉爱上了女御。在源氏成年后，桐壶帝为给让他寻一个靠山，做主让其娶了位高权重的左大臣之女葵姬。奈何源氏与葵姬性情不投，不尽人意的政治婚姻反而激发了他对桐壶女御的热烈追求。在这段不伦畸恋中，桐壶女御为源氏诞下一子，也就是后来继位的冷泉帝。自此，女御越发觉得愧对天皇。为了维护孩子和源氏的周全，她削发为尼，从此对源氏避而不见。源氏因为难见所爱之人，彻底释放了自己的风流天性。他在宫中不断寻芳猎艳，先后追求了大了他六岁的婶母六条妃子以及葵姬哥哥的情人，诱拐并圈养了年仅10岁，形容酷似桐壶女御的幼女紫姬。源氏在感情上艳遇不断，在仕途中平步青云的快意生活一直持续到了桐壶帝退位后。随着朱雀帝上台，朝中势力洗牌，源氏为躲避当权者打击，自请流放须磨。直到冷泉帝继位并得知自己的身世后，33岁的源氏登上了太政大臣之位，再次飞黄腾达。在人生中最辉煌的巅峰，源氏设立了“六条院”，把生平有过私情的女人，无论贵贱美丑，全部接过来共享荣华，后来还奉旨迎娶了三公主。而彼时已经被扶为正妻的紫姬因不堪忍受丈夫的风流多情，终于在多年隐忍中积郁成疾，含恨而亡。在此之前，三公主则背着源氏与人私通生下了儿子熏。源氏在悲恸中感叹人生到头来“大梦一场空”的无常，他顿悟了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己与桐壶女御私通的报应。晚年的源氏在对情场和官场的绝望中选择了遁入空门，在52岁那年死去。源氏死后，小说在后10卷中则以源氏的养子熏君的感情经历为主线，讲述了另一段“源氏悲剧”，加深了整篇《源氏物语》中人物命运宿命式轮回的哲学意味。03《日本文化史》中有对主人公光源氏的这样一段评价：“即便是像光源氏这样，无论是容貌，出身，还是地位，才情都远超一般人的超人似的人物，在无可改变的命运面前也终究显得苍白无力。”其实，在《源氏物语》中，不仅仅是光源氏，从书中的众多人物的命运中，我们都能感到一种“浮生若梦”的虚无迷离感。以女主人公紫姬为例，原著中通过夕雾的视角写她：“气度高雅，容颜清丽，似有幽香逼人。教人看了，联想起春晨乱开在云霞之间的美丽的山樱……真是个盖世无双的美人！”紫姬在全书是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她拥有倾世的容颜，在源氏的众多女人中艳冠群芳；她不仅多才多艺，而且天资聪慧，善于治家，对源氏忠贞不二……然而，紫姬的命运悲剧就在于她是一个有强烈自主精神的女子。她不同于源氏身边的其他女子，只求衣食住行的满足。紫姬所求的，乃是精神层面不朽的爱，这也注定了她的不幸。自从遇到源氏之后，她被诱骗、圈养，成为桐壶女御的复刻版。源氏虽然待她疼爱有加，但是骨子里仍旧是一个博爱的“性隐者”，根本无法停止自己寻芳猎艳的脚步。纵观整部《源氏物语》，紫姬其实在某些方面很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她出身尊贵，才貌双全，是天地间难得的灵秀女子，却因身世之悲，难以摆脱流离失所，寄人篱下的命运。最终，她和林黛玉一样，都为执着的爱情理想落了个“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凄凉结局。徒留身前那句对源氏的凄然告白：“好想和你来一场千年的爱恋，可是，我现在只剩下对你无尽的思念。”“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无论是光源氏还是紫姬的宿命悲剧，其实都是对日本“物哀美学”的一种极致演绎。04身在一个物资匮乏，火山、地震等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日本人天生有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以及随时可能跟万事万物告别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构成了物哀美学中的“哀”。无论是花开花落、草木荣枯，还是斗转星移，日本人认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消亡，并由此联系到了人生的世事无常。但日本人对“无常”的理解，又不是绝对的悲观。他们认为，既然人无法抓住万事万物的轮回变迁，不如纯粹放手，去欣赏那刹那的永恒。作为日本“物哀美学”的源头，《源氏物语》对后世日本文学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村上春树的代表作《海边的卡夫卡》中就直接引用了《源氏物语》中关于活灵的部分，其中，主人公的身世也和光源氏极其相似。夏目漱石那句著名的“今晚月色真美”正是引自《源氏物语》中光源氏对六条妃子的表白。在日本动漫大师宫崎骏的作品中，我们也不难找到《源氏物语》当中描写过的美好事物：盛开的樱花、迷蒙的烟雨、水上的明月……在柔和的色彩、明快的音乐背后，始终弥漫着物哀色彩。从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到村上春树，从日本导演新海诚到是枝裕和，他们的创作无不受到这部作品的启发。无外乎川端康成说，《源氏物语》是日本小说创作的最巅峰。时至今日，在文学界里，《源氏物语》已经成为人们窥视、了解日本文化的一个窗口。褪去“情色”的外衣，这本书其实是日本政治经济、社会习俗、婚姻制度及风物人情的一部“百科全书”。如果想要深入了解真正的日本文化，《源氏物语》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起点。只不过关于这本书，当前市面上译本众多，良莠不齐。个别版本翻译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遣词造句比较古典，读起来相对晦涩难懂。而在众多版本中，个人首推郑民钦的译本。这个版本翻译于2000年以后，经历了十年的打磨和修订，语言典雅舒畅，更加符合现在年轻读者的阅读习惯。并且，书中增添的近千条专业注释凝聚了大量日本专家的研究成果，为读者了解这部作品、融入时代背景打开了方便之门。除此之外，这个版本独家收录了日本国宝级大师冈田元史的54幅跨页彩插，具有日本独特的和风之美，也代表了当今日本《源氏物语》绘卷最高水平，在带给读者酣畅的视觉体验之余，具有一定收藏价值。无论是从美学享受、文学价值还是文化探究的角度，《源氏物语》都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如果你想要了解一个更为多元的日本，不妨从这本《源氏物语》开始。END.在阅读中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更多影视评论，文学解读，欢迎关注我的账号@晓读夜话~